十二 百鬼夜行（下）
巨大的爆炸声在整座城市中回响着。
只要是此刻还醒着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在足以称得上是五伬最强的两人战斗过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一片废墟。两边的建筑物还剩少量残破的墙壁伫立着，而作为舞台的那条巷子，已经完全被水泥钢筋等杂物掩埋了起来。
“哇哦，空前大爆炸！太棒了！”
不远处的楼顶上，狂琦正对着发生爆炸的方向张开双手闭着眼，似乎在享受空气中淡淡的焦臭味。
“呐，山桃，你说我们明天会不会上报纸？打洞机狂琦与爆破鬼才山桃，最强都市传说二人组！”
“……”
“山桃？你有在听我说么？”
此时的山桃还因刚才的爆炸有些惊魂未定，虽然这爆炸也是在他们计划之中的，但最后的引爆工作时全权交给了狂琦，由他来决定爆炸的时机。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会挑在那么紧张的一瞬间。
山桃拍了拍自己的脸后才皱着眉看了狂琦一眼。
“死了这条心吧，没人知道是我们干的。”
“啊……说的也是。”
狂琦撇着嘴耸了耸肩，随即脸上出现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说来还真是强得过分啊，那两个人。”
“也不知道是哪个白痴之前被他们打个半死。”
山桃这样说着，开始整理自己的绳索。
“说得好像只有我被打了一样……诶你拿绳索干啥？”
“下去看看啊，去确认那两个人死没死。”
“别去了，他们没死。看到了他们真正的实力后，我就知道这种程度的爆炸肯定搞不掉他们。”
狂琦拦下了准备固定绳索的山桃。
“……那我们更应该去了结了他们啊。”
“不，即使是现在，会死的也是我们。”
看着满脸疑惑的山桃，狂琦只是笑了笑。
“那你的意思是？”
“就这么放着不管咯，反正上次也算是被他们放了一马，这次就当是我们放了他们一马吧。”
他这样说着，双手叉腰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神气。
“哦，说得好听。等下次晚上行动的时候，再遇到他们的话我看你怎么办。”
山桃的这句话让狂琦的肩膀微微缩了一下，刚才的神气劲儿立马一散而空。
“哈……哈哈，总之，我们先停止活动一段时间如何？”
“停一段时间也没用吧，干出了这种事你还指望着过两天人家就忘了？”
“呜……”
这句话像是戳到了狂琦的心头痛，让他不禁捂住了胸口。
“如果不去查看的话，那们今晚的任务就算结束了，回去吧……狂琦？”
一边手一边走向楼梯口的山桃回头发现狂琦还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抱歉，我还有件很在意的事准备去看看，你先回去吧。”
听到这句话，山桃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淘气孩子的妈妈一样。
“好吧，那么老地方见。”
随即她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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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爆炸黑烟还未散去的方向，有一个正小跑在街道上的身影。这便是前不久也被那声巨响吸引了注意力的秋令泽。
此时他正向爆炸地点前进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么大的动静，去看看总归是好的。
在和片雾阳子交过手后，他依旧游荡在街上，行动模式也比之前谨慎了一些。黑制服的家伙们还是能见到，但基本一次就会出现五六个，这种数量秋令泽没信心能全部打倒，所以也没和他们发生冲突。
说是没信心打倒，更多其实是他的心思已经不在黑制服身上了。片雾阳子的出现让他的想法多多少少发生了改变，虽然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改变了什么，但却明显感觉得到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情绪正在身体里酝酿着。
想要再见片雾阳子一次。
准确的来说，是想再和她打一次。
可心里又十分清楚，自己和片雾的实力差太多了，所以是不行的。
十分矛盾，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一切，却又急需解决的办法。
思绪不断被这些想法扰乱着，渐渐的，秋令泽已无瑕再去管什么黑制服了。本以为自己已经抓住了一丝主动权，可现在分明是进入到了比之前还要茫然的状态之中。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那声巨响，然后看到腾空而起的滚滚黑烟。
从某一个时段开始，黑制服的数量明显减少了，所以秋令泽也不再顾及光线因素，只挑最近的路程来走。
不过话说回来……
“总觉得被老大给坑了啊。”
秋令泽的自言自语随街旁的路灯一晃就落在身后了。对于这个所谓的狂欢者之夜，他现在只觉得是个和自己完全扯不上关系的事。毕竟五伬市这么大，说什么抓住照片上的少女就给五十万，天上哪会有这种馅饼。
刚这么想着，秋令泽就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十字街口出现了一个匆忙小跑的身影。
“……还真有，这种馅饼啊。”
那从左向右跑去的，分明就是他口袋里那张照片上的少女。
愣了几秒后，他才加快了脚步去追少女。而少女也很快就注意到了身后的追逐者。
“那、那个……我没有恶意。”
看到少女脸上出现了明显的警惕神情后，秋令泽便试着说一些能让她降低警惕的话。
“总之……能先停下来吗？只是想和你说点什么，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
少女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松警惕，脚步也没停下来，眼神中反而多了几分怀疑。而秋令泽此时只想替自己那蠢到爆炸的语言组织能力去狠狠撞几下墙。自己本来就染着金发像是不良少年，再加上是这种深夜，鬼才会相信“自己不是坏人”这种话吧。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随后少女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嗯……有什么事吗？”
她的脸上也没有了刚刚那种明显的警惕，只留有少许提防的表情。
“啊……呃，怎么说呢，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一个人在街上？”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秋令泽挠着头支吾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随后他的脑子里就爆发了好几种不同的声音。
你是白痴吗？干嘛一副老好人相去问人家这种事？五十万啊！五十万！抓起来就行了不是么！管别的事做什么！因为是女生所以下不了手吗？早干嘛去了！
“我……对不起，这是我的私事。”
女生的表情显得有点困扰。秋令泽也猜到了对方会是这种回答，但还是觉得有点尴尬。
沉默了几秒后，女生先开口了。
“没事的话……我就走了哦？”
看到她已经迈开的步子，秋令泽半张着嘴想再说点什么，但想来想去都没想到合适的话。
“这可不行哦，大半夜的居然还有小鬼在街上游荡。”
然后就在他考虑是不是真的要用武力的时候，出现了新的声音。
秋令泽快速向两边看去，并没有看到有人的身影。
“你们难道不知道，五伬的夜晚是很危险的哦。”
随这句话，两人都听到了有什么东西落在身后的声音。
“啧！”
秋令泽下意识想要转身。
“小鬼在这种时间就乖乖睡觉去吧！”
可是在那之前，他就挨了一击猛踢飞了出去。路灯下出现在少女身边的，是个穿着黑色礼服的青年。
看到被踹飞的秋令泽后，少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惧色。
“哇哦，别害怕别害怕，我可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家伙，只是对被一大堆人追来追去的家伙有点兴趣罢了。”
青年的脸上浮现了邪气的笑容，同时向少女逼近了一步。不过他并没有发现少女少女眼神的转变，以及暗暗握紧的拳头。
“来来，别怕，和大哥哥我讲讲——呃？！”
就在他向少女伸出手时，突然感觉到一阵划裂的疼痛，于是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如果是有趣的故事，也请和我讲一讲吧，大哥哥。”
方才被踹飞的秋令泽此时已挡在了少女前面，手上还拿着一把沾了血的长匕首，他边说边舔了舔上面的血迹。
“你这小鬼……居然还拿着这么危险的玩具啊。”
青年看着自己手上不断溢出的血液，脸上露出了掺杂着恼意的笑容。
“好了，你快走吧，我会挡着这家伙的。”
秋令泽对着少女露出了一个和善帅气的笑容，不过内心却在不断吐槽自己装什么好人。
“……谢谢你。”
对他鞠了一躬后，少女就转身跑开了。看着被自己放跑的五十万，秋令泽似乎都能感觉到自己那伏在地上的影子想要去抱住少女的腿。
“喂喂，小可爱，谁让你走了——咕！”
青年想要阻拦逃跑的少女，不过立刻就被眼前闪过的寒光逼退了。
“集中注意力哦大哥哥，我可是很记仇的。”
秋令泽对他晃了晃匕首，满脸的戏谑。而青年的眼神中也终于出现了对秋令泽的敌意。
“捉弄大人可不好玩哦小鬼，小心我杀了你。”
青年这样说着，右手慢慢伸向了自己的背后。
“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秋令泽说着，就突然朝青年冲了过去，而就在两人的距离仅有一步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右肩受到了冲击。定睛一看，不知何时出现在青年手中的，是一把刺剑，那把剑的剑刃一直延伸到了自己的肩膀。
“哈，怎么样小鬼！惊呆了吧，我这——诶？!”
他话还没说完，秋令泽就把匕首换到了左手，然后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留在他肩膀的刺剑就这样直接贯穿了身体，即使如此他也没停下，径直对着青年的胸口刺出了匕首。
“唔！！”
猛退了两步后，青年看了看自己正渗出血的胸口，虽然伤得不重，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格外凝重。
“不行哦大哥哥，武器都扔了还怎么打呢。”
还留在秋令泽身上的刺剑有三分之二都贯穿到了他身后，而他只是很淡然地拔出了剑，然后扔到了青年脚下。
“哈……哈哈，开玩笑的吧？现在的小鬼都这么可怕？”
看着自己脚下那把沾满血的刺剑，青年的嘴角都在抽搐。
“……说归说，既然你这么不依不饶，那我也只好让你死个痛快了。”
他捡起了剑，眼神中出现了之前都未有过的认真。
“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大哥哥。”
而秋令泽也同样，双眼如同利刃一样盯着青年，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于是，两人便在这即将迎来终幕的夜晚，开始了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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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便是路灯都无法触及的黑暗，这是一段不知缘由但的确没有路灯的街道。
名叫东方燕夜的少女在灯光与阴影的交汇处小口喘气休息着。前方延伸的黑暗对她来说，就像是这个无比漫长夜晚的休止符，更远处便是那高耸伫立的黑色围墙了。
整个夜晚在她的印象中，自己大多时间都是在奔波和逃跑。
然而到头来，不知道那些想要抓自己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想抓自己。知道的，仅仅是对方了解自己的身份，又或许，他们就是冲着“东方家四小姐”这个名号来抓自己的。
但是眼下这些都可以先抛在脑后，燕夜只想尽快回到本家，在大床上舒舒服服睡一觉。
想到这，她便向前迈出了脚步。再往前一段距离便是那个可以通往本家的中式餐馆“东味阁”。那附近有一个即使是深夜也可以回到本家的暗门，只有东方家内部的人才知道。
疲惫的步子因离家渐近而俞显疲惫，此时的燕夜甚至想打电话到家里让谁来背自己回去。可惜自己的手机正安静地躺在八葵市家中的桌子上。不然的话，这个夜晚也不会过得这么漫长而坎坷了。
随着路灯渐渐远去，燕夜在恍惚之中才突然听到自己身后似乎有微弱的脚步声，顿时整个人警惕了起来。
心底交织的恐惧和疲乏让她原本加快的脚步又变慢了，最后她索性停在了原地。
慢慢转过身后，她看到了一个逆于微光之中的身影。
“……绯哥哥？”
虽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那张阴影中逐渐清晰的脸庞分明是名叫东方绯的青年。
“哦呀，被发现了？”
“绯哥哥！”
看着绯脸上坏坏的笑容，燕夜忍不住跑过去扑进了他怀里。
“哦、哦……小夜乖小夜乖。”
摸着燕夜的头，他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
“绯哥哥，我好怕，这样的夜晚……”
“别怕别怕，我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嘛。”
“嗯……”
突如其来的怀抱和安心感让燕夜只想好好哭一场，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因为这安心之中还混杂着一些她自己也说不上的情绪。
“来，我们回家吧小夜。”
绯用很轻的声音在燕夜耳边这样说道，然后就拉住她的手朝有灯光的方向走去。
“诶……？绯哥哥，本家……在那边啊？”
看着绯准备朝反方向走，燕夜的脸上满是迷茫。
“我不想去本家，所以今天就先住我家吧。还是说，你不愿意？”
听到绯这么说，燕夜只是看着地上的影子轻轻摇了摇头，现在的她无法拒绝这份安心感，虽然心头堆积着无数疑问，但她只能浸身于绯的温柔之中，躲起来，不去听，不去想，不去看。
于是就这样，两人继续向灯光蔓延的街道迈出了步子。不过没走两步，他们就又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的面前，又出现了新的身影。
“……雨瑶姐姐？”
依旧难以置信，但出现在燕夜和绯面前的，确是他们共同的姐姐，东方雨瑶。
微卷的长发，以及眉目如画的脸庞，身上所穿的黑色紧身连衣裙是她执行任务时才会穿的装束，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成熟而优雅的气息。
“绯，放开小夜。”
雨瑶简短而无起伏的话语让燕夜有些懵神，她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绯，他脸上还是挂着那不明所以的笑容。
“说什么呢雨瑶姐，小夜可是自己要跟我来的。”
“绯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看着绯一副无关痛痒的表情，雨瑶微微皱起了眉头。她的话虽然像是在生气，但语气更像是责备。
“我在做什么和雨瑶姐没关系吧。”
“是没关系，但牵扯到……小夜，就和我有关系了。”
燕夜看着眼前针锋相对的两人，内心充满了不安和疑惑。在她去八葵市上学之前，分明记得绯和雨瑶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而眼下……
“即使你这么说，我也不可能乖乖把小夜交出去哦，又或者，雨瑶姐是想用武力逼我就范呢？”
“……绯！”
雨瑶皱起了眉头，看上去是真有些生气了。
“哦？是想和可爱的弟弟我动手么？”
绯的笑容染上了一丝戏谑之意，同时也活动了一下手脚。
“所以我都告诉你了，雨瑶，只靠嘴是说服不了这家伙的。”
就在这时，从燕夜和绯身后的黑暗中又传出了一人的声音。绯下意识转身去看，眼神顿时锐利了起来。
“哦呀哦呀……快看这是谁来了，这不是大哥么。”
“逸、逸哥哥……！”
燕夜看到那个身穿黑色长风衣的青年后，惊讶得瞪圆了双眼。
“啧，哥哥我都让你不要出来了，我能说服绯的。”
“不，说服不了。”
看着雨瑶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焦急，青年还是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了三人面前。
“是啊雨瑶姐，这可是让我感动到想吐的阔别已久的兄弟重逢啊，你怎么能不让我和大哥相见呢。”
绯的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容，但语气间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东方家的长子，东方逸，同时也是雨瑶、绯、燕夜的大哥。现已是活跃在世界范围内的优秀杀手，因长期在外执行任务，很少会回到神伬岛。尤其是燕夜，都快不记得上次见到逸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绯，如果你留下小夜就此离开的话，我便放过你。”
他沉稳有力的声音听上去甚至有一丝沧桑，脸上的表情也是平淡到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哦？如果我说不呢？你会杀掉我么？好可怕~~”
“不，你还没有被我杀的资格，最多是以兄长的身份教训你一顿罢了。”
“哈！作为兄长教训我？那还真是抱歉呢，我可从来没把你当做是兄长过。”
绯这样说着，把燕夜轻轻推开，示意她到雨瑶那里去。随之面露凶光，死死盯住了逸。
“是吗，虽然我也不想承认我有你这么个不上道的弟弟。”
两人带着火药味的对话到此就结束了，接下来是长达数秒的无声对峙，气氛随着这压抑感十足的沉默慢慢变得凝重起来。燕夜看着两个哥哥即将大打出手，不禁想要上前阻止，但一旁雨瑶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稍稍用力把她按在了原地，并摇头表示不要阻止他们。
随着离他们最近的路灯微微闪烁了一下，两人便都向着前方迈出了步子。
逸的步子稳而缓，正如他脸上的表情。而绯则是越走越快，脸上已丝毫不见之前的笑容。
“东——方——逸！！”
绯在这怒吼声之下跑动了起来，他身上所散发的气场，说是杀意也不为过。
而他牟足了劲朝逸脸上打去的第一拳很轻松就被挡了下来，随之进行的追击也都没有得手。逸看上去十分游刃有余，基本只靠一只手就能挡下绯的大部分攻击，而且似乎也并不急着反击。
“混蛋！！”
无论绯从哪个角度进攻，都会被轻松挡下，他心中的怒火不断扩散，可是不管怎么挥出拳脚，也都只是像打在石头上的雨点一样无力。
终于在一记直拳被挡下时，逸拉住绯的手腕往后猛一拽，然后对失衡的绯横过迅猛的肘击，顿时绯只觉得下巴被打错位了，还没来得及踉跄，胸口又硬生生挨了一记劲寸，眼看着整个人就向后倒去。
“就这点能耐还想杀我？”
“咕……！畜生！！！”
被逸的话一激，绯猛向后伸出腿稳住了身体，再次挥拳而去。但逸的动作更加迅猛，伸手便钳住了绯的两颧，然后慢慢把他提了起来。没容绯挣扎，逸就出拳打向了他的腹部。
“真好奇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逸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击打着绯的腹部，绯从一开始的抽搐慢慢变得没有了反应，嘴中还溢出了一些血液。
“虽然我们家族没几个正常人，但小夜是不一样的，别用你那龌龊的想法再随便接近她——”
“逸哥哥！别打了！”
因突然环在自己腹部的双臂，逸那不断打出的拳头停了下来，回头他便看到眼角不断溢出泪水的燕夜正从背后抱着自己。
“……”
他没有再说什么，手一松，绯便脚着地的瞬间就摊在了地上。
“绯哥哥——诶？”
想要跑到绯身边的燕夜被逸拦了下来。
“跟我们回去，小夜。”
“可是绯哥哥他……”
“跟我们回去。”
逸的语气和表情丝毫不容反驳，于是燕夜默默低下了头又看了绯一眼，便跟在了转身准备离去的逸身后。
“抱……歉，雨瑶姐……”
雨瑶从绯身边走过时，听到了这句声音十分微弱的话，她看着躺在地上的绯轻轻叹了口气后，也跟着逸离开了。
走在没有路灯的街道上，燕夜又忍不住哭了起来，雨瑶轻轻把她揽进怀里安慰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和绯哥哥好好相处呢……”
除了脚步声，谁都没有回应燕夜的哭腔。
“我们……我们不是家人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前的我们，明明……”
“行了小夜，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
雨瑶温柔地摸着燕夜的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可是……可是……”
“小夜，虽然我们一直小夜小夜地叫你，但你也已经不小了。”
逸的脚步停了下来，从他的话中读不出任何感情。
“哥哥，你现在说这些——”
“雨瑶你听着就行了。”
雨瑶看上去还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沉默了。
“绯已经走上了一条和我们截然不同的道路，这你其实很清楚，而且我，雨瑶，和你，也都走在不同的路上。你也差不多该扔掉你那幼稚的过家家想法了。”
“过……过家家？在逸哥哥的眼里原来我们兄弟姐妹的亲情只不过是在过家家吗！我……！”
逸那平淡而严厉的语气让燕夜有些不能接受。
“血浓于水，亲情对我来说当然不只是这种程度，但是小夜你所谓的重视家人，只不过是一种扭曲的寂寞罢了。”
“什……么……？”
“因为你从小就察觉到了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总是害怕被孤立，即使和家人待在一起，也抚平不了你内心那种身为异类的孤独感，然后随着时间推移，你将孤独感隐藏了起来，努力去迎合身边的人，努力成为这个家族中正常的一份子，努力把幻想中的港湾看做是家——”
“别说了！”
下意识喊出这句话时，燕夜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眼泪如决堤一般涌出。逸所说的这些，是都已被她埋在心底打算永不见天日的“真实”。甚至她都没有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那个一直不敢正视自己内心的她。
“重视家人没什么错，我也很重视家人，我只是希望你能用更成熟的方式去理解亲情，小夜。还有无论如何都别忘记，我和雨瑶是站在你这边的。”
突如其来的，是逸温柔的话语和拥抱。燕夜仅剩的一点点语言组织全部化为了哭喊，在逸的怀里肆意寻找着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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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亮的天空下，依旧运作着的路灯显得无精打采。
在这城市即将苏醒的时刻，有一场还未落下帷幕的战斗仍在酝酿着结局。
名叫秋令泽的金发少年手上依旧是那把长匕首，他身上伤口累累，而且好几处都明显是从前贯穿至后的严重伤口。他不断耸动呼吸着的身体足以表现疲态，而目不转睛盯着对方的双眼却还是那么炯炯有神。
与秋令泽对峙着的，是名叫狂琦的青年。身上那件帅气的黑色礼服早已不知去向，而仍然穿着的白衬衣也因血染变得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比起秋令泽，狂琦所受的伤要少一些，但他大口喘着气的样子分明是消耗了更多的体力。
两人之前的交战中，狂琦绝对不敢说自己是占上风的。虽然自己的刺剑从距离上来说有优势，但面对秋令泽那自毁式的攻击，每次成功刺到对方基本都意味着以血换血，到头来搞得狂琦越来越谨慎，不敢再轻易攻击了。
而秋令泽则是从一开始就认定了狂琦的刺剑伤害范围很小，只要躲开要害，自己便能不断发动攻势。如果说他有什么判断失误的地方，那大概是低估狂琦的实力，以至于酣战至此都无法分出胜负，伤口过多导致他觉得身体都有些麻木了。
不过两人都知道，差不多也做个了结了。
秋令泽要做的依旧是躲开要害然后攻向狂琦，而最关键的，便是自己能不能在这次攻击中躲开要害。
但无论有没有躲开，他都不打算停止进攻，想必狂琦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
用眼神做了最后的交流后，两个人都摆好了架势，准备为这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战斗划上句号。
而就在这时，由远方地平线扩散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两人身上。随之狂琦的表情松懈了下来。
“啊啊……不打了。”
他这样说着，绕了两圈剑，然后一下子变成了只剩剑柄的形态。
“……哈？不打了？你在说什么鬼话？”
秋令泽看着眼前已经开始伸懒腰的狂琦，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夜至而行，夜归则停白天是不属于我们的时间。”
狂琦这样说着，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帅气的笑容。
“……什么啊，听上去好蠢。”
“嘛，以前别人告诉我的。总之就是不打了。”
这样说着，狂琦便转身准备离开了，而秋令泽还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茫然。
“哦对了小子，要一起吃早饭么？我知道有个很不错的早点店。”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狂琦又转身对他这样说道。
另一边，在一家不知何时开了门的咖啡馆中，有几个正在享受这惬意晨曦的身影。
“龙！你知道这一晚上我投入了多少人手吗！到头来你却说因为一个区区地狱犬就毁于一旦！”
最角落的那一桌坐着一个身穿白西装的男子，他的衣裤上满是血迹，看上去十分吓人。而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也不知是在广播还是免提电话什么的，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传出女人歇斯底里的说话声，十分吵耳。男子则像是听不见一样，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抽着烟。
他斜前方一直有一个幽怨的视线飘过来，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察觉。
“喂，狸贺，你去提醒一下那个大叔好不好？让他不要再放那个很吵的东西了。”
从不远处座位上一直瞪着男子的，是梳着双马尾名叫山桃的年轻女子，而坐在她斜对面的，是个留着灰色短发的青年，名叫狸贺。
“诶？为什么要我去？我又不觉得吵。”
“他可满身是血诶……看上去好可怕。”
“你怕我就不怕么？真是的。”
狸贺的脸上露出了有点傻气的笑容，而山桃的视线更显幽怨了。
“哟，你们两个，早啊。”
接着，从咖啡店门口走进来的身影朝这边说着悄悄话的两人打了招呼。
“诶？狂琦，你、你这一身伤是……”
“哈哈哈，没事没事~稍稍疯过头了。”
“你说稍稍……等等，你身后这个孩子是？”
准备教训狂琦的山桃这才注意到，狂琦的身后还有一个同样浑身是伤的金发少年。
“哦，这家伙啊，我新交的朋友。”
“啊……你们好，另外狂琦先生，随便被当做朋友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名叫秋令泽的少年向坐着的两人问好后，对旁边的狂琦则表现得不依不饶。
“哈哈，这少年有趣，来，快坐。”
狸贺笑着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秋令泽虽然显得有点拘谨，但还是坐了下来。
“哦对了狂琦，那边有个大叔很吵的，你能不能替我……咦？人呢？”
再看向刚才还坐在角落的大叔，现在已经不知所踪，桌上只剩下一个空咖啡杯。
“你们点吃的东西了么？”
“还没呢。”
“哦，那么……老板！四份早点！”
狂琦对着吧台那边招了招手，吧台里面戴着小圆帽的中年男子往这边瞥了一眼，然后就默默走进了后台房间。
“说来真是吓一跳呢，咖啡厅居然会供应早餐。”
秋令泽四下看了看，似乎对这家深木色为主的咖啡厅很有兴趣。
“嗯哼，这可是很少人才知道的秘密哦，老板也不会贴告示，但早上来的话就可以点早餐。”
“还真是家神奇的店呢……”
这样说着，秋令泽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空着的座位。
餐厅的卫生间就在旁边的走廊尽头，而此时的走廊，方才坐在角落的那个男子正靠墙抽着烟。
“吓劳资一跳，令泽那小子居然也到这来了。”
他又偷偷朝走廊外瞄了一眼，摇着头苦笑起来。
“说来旁边那家伙不就是打洞机么？令泽是怎么和他们混在一起的，而且还受了伤。嘛……虽然说起来，我似乎也算是被打洞机救了一命呢。”
一边自言自语，名叫龙飞乐的男子一边继续在走廊抽着烟。
“唔！这、这个早点！好好吃！”
这边坐着的四人一晃便已等到了他们的早餐，秋令泽用叉子插起一小块送入口中后不仅发出了感叹。
“是吧~”
狂琦一脸得意地不停往嘴边送着食物。
“唔……这么好吃，买两份回去给双胞胎当早餐好了。”
“不能外带哦。”
“啊……这样，好遗憾。”
嘴上这样说着，其实秋令泽此时的注意力还是全在美味的早餐上。
“说来山桃啊，我认真的，我们的行动休息一段时间吧。”
狂琦嘴里还塞着食物就嘟囔着开口了。
“怎么？你真怕那两个人了？”
“不是，我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强，需要修行。”
狂琦这样说着就挥舞起了手里的叉子，差点戳到默默吃东西的狸贺。
“是吗。”
山桃看了看狂琦有些不爽的表情，又看了看秋令泽同样是有些不爽的表情，大致已经猜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总之，你们两个都是想变强咯？”
“不，我的话，应该是想和强者交手吧。”
对于山桃的问题，秋令泽给出了不同的答案。同时这也是经历了狂欢者之夜后，给自己找到的答案。
“哼，与强者交手吗。”
走廊中的龙飞乐听到这句话后，不禁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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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映射在眼睛上的刺痛，让躺在地上的青年想要用手去遮挡。但此刻的他又丝毫不想活动，哪怕只是手指或是眼皮眨动，他都想要刻意去阻止。
就这样一动不动躺着，直到环卫工人把自己扫进垃圾车里带走。这便是已已了许久，名叫绯的青年此时的全部想法。
被逸打倒后，他便一直躺着没有再动过。
自己的行为对燕夜来说意味着什么，这种事他比谁都清楚。所以逸和雨瑶的出现才让他恼火。
但是现在，无论愤怒、不舍、悲伤，内疚或是其他什么感情，都已悄然沉到他内心的深处没有了动静。
什么都不愿去想，什么都不愿去做。视线的前方确是天空，但绯只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他知道这是暂时的，不过眼下，他只想任由时间流淌。
“……绯前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缓缓转过了那许久未动的颈部，顿时只觉得一阵酸痛。
“神崎……？”
看上去有些狼狈，衣服和脸上还沾着血迹的青年，便是绯在城卫局的后辈，神崎雅人。
“绯前辈你还好么？”
“啊……我没事。”
雅人走上前去慢慢扶起了绯。
“怎么躺在这种地方？”
雅人用有些疑惑的表情看了看四周。
“没什么，不小心被车撞了而已。”
“诶、诶！被车撞了？！”
看着绯脸上露出有些虚弱的笑容，雅人立刻确认了一遍他的身体有无大恙，然后才松了一口气。
“前辈你也真不小心啊……居然会被车撞，不过说来，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我在找你啊，你个让人操心的家伙。”
“啊……十、十分抱歉。”
绯露出有些埋怨的眼神让雅人不禁挠了挠头。
“嘛，总之没事就好，就当是和之前在八葵市你找我那次扯平了吧。”
“那次我可没被车撞啊……”
雅人挠着脸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那现在去撞一下？”
“呜哇，别开这种玩笑啊前辈。”
开了两句玩笑后，雅人便扶着绯慢慢往城卫局的方向走了。
“绯前辈你伤成这样，应该可以请假了吧。”
“啊啊，说的也是。还有神崎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
雅人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血迹，表情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嗯……怎么说呢，其实我有点想辞职了。”
“诶？”
看到绯脸上有些意外的表情，雅人忍不住笑了笑。
“开玩笑的啦，应该说，我有了一些想法才对。”
“一些想法？”
“嗯，一些想要去尝试的事。”
“也就是说，有了目标？”
“可以这么说吧。”
雅人眯着眼笑了笑，随即看向了朝阳的方向。
绯不经意间瞟到了雅人的眼睛，顿时只觉得背上撩起一丝寒意。他看到雅人的眼睛中隐藏着某种东西，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却让他觉得坚硬而寒冷。
“具体来说……是想做什么呢？”
“嗯……怎么说呢，想靠自己力所能及的一些事，来改变这个城市吧。”
试探性的话语，让绯更加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此时雅人的眼中，有一种如同深海坚冰般难以接近并无法释怀的东西。
“是吗，听上去真是个了不起的目标呢，那你就好好加油吧。”
绯的脸上又出现了以往那爽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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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
咚！
咚咚咚！
“啧！”
某一栋旧公寓中，刚刚才躺下了的青年因为隔壁传来的动静而猛地握住了放在自己身边的长剑，不过随后如他慢慢放松的眉头一样，手中的剑也再次平躺在了地板上。
这间屋子的窗帘有一半是坏的，所以即使全部拉上，也还是有光线钻进来。地上除了那把像是工艺品一样的欧式长剑外，还有一件疑似是风衣的烧毁了一大半的衣物，以及半个同样被烧得惨不忍睹的像是面具的东西。
现在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每天按时睡觉的时间，而每到这个时候，隔壁邻居总会发出一些很吵的声音。青年不止一次拿着剑冲出过房门，不过最终都没有敲隔壁的门就冷静下来回房间了。
今天吵闹的动静很快就结束了，不过青年躺在床上却觉得有点睡意缺缺。
“啊……面具又坏了。风衣也炸成那样不能穿了。”
一边小声自言自语，他一面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钱……好像也没有了？唉……”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他把胳膊挡在了眼睛上，像是为了遮住逃进房间的阳光，又像是为了逃避什么其他的东西。
“总之，今天先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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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是的，小姐到底去干了些什么嘛，居然伤成这样。”
一间看上去是比较高级的公寓房间中，此时也严严实实地拉着窗帘。一个身穿连衣长裙的少女正在给她前面的女子身上缠着绷带，那白皙的皮肤让绷带都显得有些黯然。
“稍稍有点玩过头了而已，别缠绷带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伤。”
等少女断了绷带后，坐在那里的女子便提起了衣服，白皙的皮肤随之被白红相间的和服花纹掩住了。
“什么玩过头了嘛，都把和服烧成那个样子了，那可是小姐家里寄来的有家徽的款式哦，太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
女子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看了一眼镜中映出的那双暗金色双眼，然后就离开了镜子旁。
“好冷淡啊小姐……”
“零子，你是不是该剪头发了？”
看着不停抱怨的少女，女子随口说出了这么一句。
“诶？我觉得不长啊……我可是想留小姐那样的长头发呢。”
她这样说着，卷了卷自己刚到肩长度的头发。
“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什么意思嘛小姐，人家当然是男生了。”
“那就把连衣裙脱了。”
“诶、诶？”
似乎有点没明白女子的意思，穿着连衣长裙的少年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晚安零子。”
“等、等等啊小姐，你还没说清楚呢！”
没有理会少年的追问，女子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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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望不到头的公路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车辆，不过在某一段有着三岔路口的公路边，正停着一辆摩托车，旁边还有一个抱着双膝把头埋在腿上的身影。
经过了几乎一晚上的疾驰，名叫莺的年轻女子还是没有找到正确的去五伬市的道路。看着完全出现在东边的太阳，她已经放弃了尝试。
还是乖乖等着被老爷拧成麻花吧。
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然后沮丧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手机上的号码后，她不禁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喂、喂？我是莺！”
“啊、是！逸少爷……什么？燕夜小姐找到了？！”
听到电话那边的消息后，莺顿时只觉得眼泪要往外涌。
“真是……太好了。”
自顾自高兴了半天后，她才想起电话还通着。
“啊、那个、抱歉逸少爷！刚刚太高兴了，所以……嗯？好的，我这就回八葵去了，真的十分谢谢您！”
挂断电话后，莺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
“燕夜小姐……真的太好了。”
把双手放在胸前捂了好半天后，她才再次骑上了摩托车。
“说来……今天天气预报好像说会有雨呢？”
拧动油门前，莺又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晴空，脸上不禁出现了无比放松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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